一番话,倒是勾起静思一番爱怜,想起自己也是这般大小就远离爹娘到皇宫待选,那第一天的孤寂也和她现在一样吧,那深宫和现在这个瑶光寺不同在于名称,相同的都只是一个禁锢人的囚笼,抬头看的那片天空永远是四四方方一小块,都是吞噬青春,却永远挣脱不开。于是缓了缓神情,轻轻说道:“既来了,那便进来坐坐吧。”
碧婵倒是有些不大情愿:“娘娘,您身体这两天不好,还是早点休息吧。”
“不妨事,这屋子长年清静,难得遇到一个愿意进来的人,你先下去休息吧,走时把门带上。”静思依旧温温地说道。碧婵只得退下了。
仙真听到碧婵称呼静思做娘娘,心下狐疑,却也不敢贸然询问,低头随静思进了屋。刚跨过门槛,便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沁入心脾,抬眼一看,案几上两盆木兰凝白似雪,娇艳欲滴。屋内陈设简洁,,一幅青色的纱帘将卧房和堂间隔绝开来,一把古琴置于窗下,似是平常人家小姐的闺房,清新安适,倒是没有看到一本佛经。
仙真看到那把琴似曾相识,忍不住走到跟前细看,只见琴身古朴,镌刻着“秋语疏雨”四个字,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禁抚手拨弄琴弦,虽不成曲,但琴音清亮幽婉,定是名贵的古琴。
静思见她对琴有兴趣,便含笑问道:“你识得琴律?”
胡仙真捂嘴而笑说:“我从小爹爹教习了刀枪箭术,诗词歌赋,娘也教习了针织女红,琴棋书画四字,后面三个略懂皮毛,这琴却从未涉足,我还被人说过是对牛弹琴呢!”
静思听到这对牛弹琴,不禁笑起来,好久没有真正的会心笑过,而这个小姑娘纯情活泼,倒是可以给人欢笑,也许是对着她不需要掩饰防备,也许是她的天真浪漫感染了自己,不知不觉又和仙真亲近几分。静思缓步走到琴边问:“你知道这琴的出处吗?”
仙真摇头说不知。
静思坐在琴边,纤细的指尖抚过冰蚕丝的琴弦,似在怀念往事,“汉宫赵飞燕曾有两把绝世好琴,一名白鹤,一名秋语疏雨,当日爱慕张安世才华将此二琴相赠。辗转流年,汉朝已亡,当年的《双凤离鸾曲》,已曲终人散,留下的只有物是人非。”
胡仙真这才想起当日那白衣少年弹奏的琴,似乎与此琴相仿,脱口而出:“难怪我觉得似曾相识,前日未入寺时,见到一少年抚琴,与此琴相仿,琴音也是极为好听的。只是这汉宫的古琴又如何会在这里呢?”
静思心知仙真说的必是那把白鹤琴,当年咸阳王元禧为取悦孝文帝,命人四处寻访这两把古琴,后进献孝文帝。孝文帝将琴又赐予了最擅音律的前皇后冯媛和四子清河王元怿,冯媛被废后,出家瑶光寺,法号静思,当日被贬之时,将所有珠钗宝饰全部留在皇宫,只是带走了秋语疏雨,以祭奠自己死去的情爱。至今已经五年,当时盛极一时,而今却物是人非。当得知本可以相守一生的人驾鹤西去时,她也昏厥了过去,纵使他对她寡情淡恩,但是他却是她今生唯一的挚爱。多少次梦中,彩蝶翩迁的御花园,他舞剑,她弹琴,剑气斩落的花瓣在空中飘舞,如花雨洒落,可是每次都在他们浓情蜜意时,姐姐阴险地走来,拉走了他,任她追逐哭喊却始终再也追不上他。梦中哭醒,却郁郁寡欢,就算刘腾派人带来新帝登基后赐死冯妙莲的消息,也再也激不起她心里一丝的涟漪,梧桐秋雨,孤雁哀鸣,青灯映壁,衾寒枕冷,已注定是她今生的宿命。
思及至此,静思忍不住两行清泪滑落,轻咳两声,对仙真说:“你认识的少年,应是清河王元怿,当年先帝将白鹤赐予他,秋雨疏语赐给了我。我不怕你知晓,我就是前朝被贬的皇后,冯媛。”
胡仙真一惊一喜,惊的是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当年被冯妙莲陷害被贬的前皇后冯媛,喜的是终于知道了那个白衣少年的名讳。只是见静思流泪,竟不知如何安慰。
静思轻轻拭泪,对仙真说:“自从我出宫之后,只得碧婵相伴左右,今日能与你共叙一刻,也是缘分,我今日身体倦乏,要早点休息了,你若有空可以常来我这里走动,若是喜欢此琴,我可以教你弹奏,也不会再担个对牛弹琴之名了。”。
仙真见静思悲悲戚戚,知道不便再留,便起身告辞,回屋休息。她没想到静思竟然就是前朝废后冯媛,几年前也只是从爹和娘的交谈中偶尔听到这个名字,堂堂一位皇后,母仪天下,一朝被废,竟被逼出家,可见这皇宫真的是诡谲难测。胡仙真心下暗暗发誓,此生能入佛门,绝不入宫门,定要寻得一位平常公子,相伴一生。想到此脑海中又浮现了元怿的身影,胡仙真用力拍拍自己,:“天啊,怎么老是想他,我怎么了?不想了,不想了,明天还要卯时起床呢,天啊,什么时候起过那么早?要不明天求求姑姑放我回家,姑姑会不会答应呢?”胡思乱想一通后胡仙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