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一百余条的大宋船队并没有全部驶进唐坊五里内的海面，一则是因为海路险要，所以仓促间它们不可能全都驶进来，二则，这样安排也是前后策应，互相支持的需要。
这样的江浙海船在唐坊港口里，是最常见的商船了。
陈文昌虽然没有娶亲纳妾，但在泉州城中也见多了世家小姐和书香美人，他对这一门夷女亲事不甚上心，也算是说得过去云云。
谁叫那大娘子一心想摆脱四明王氏的控制，需要借助他们福建海商的力量？
她点头称是，却又细细推敲，
“只是这事也不可不防……”
这公厅间里并无外人，陈洪在放心之余上前一步，低声诉苦道：
因为生意做得大，陈家不仅他得了九品的虚衔，就连家里三个兄弟也都有了这官品，
只不过，他胡子后面的脸色，却也满是警惕和为难。
陈文昌虽然被他关在了房间里，要求这回的亲事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但他这叔叔自己进唐坊，有去无回的可能也委实不小。
楼云所在的福建海船，龙骨尖脊的船型分外显眼。这五条船一字排开，船与船之间似乎还能用铁环相连，以便在巨风恶浪在保持平衡。
“大人这话说得，下官都有些不忍了。”
按他的计划，今晚他就能请这季氏上船，安排她与陈文昌订亲。
她微微沉吟着，回望海面。
季氏，绝不好惹。
火光中幢幢的楼船船影，能一眼看清的毕竟只有四五十条的样子。
楼云在泉州城想压制南班宗室，何尝不需要福建八大纲首的相助？
“赌就赌，大人赌什么？我拿十盒三佛齐香药，赌那王世强今日小登科。他是宁可回去后和楼夫人翻脸，也要娶了这女坊主，好把江浙海商们安抚下来——却看他回去怎么向岳父大人交待！大人当初你为楼大小姐结的这门亲事，实在是好是不能再好了。”
因为舱窗半掩，他已经看不到唐坊里那一抹凝烟般的艳绿身影。
否则，这小子绝不至于能毫发无伤地从楼云手下逃了出去。
而她也本来以为，这件事应该是能通过陈家，通过陈文昌与这位国使大人协商的。
楼云随意听着，重新思索着早些为陈文昌把这季氏娶进门来的计划，然而，在他心底，却突然掠过了季青辰站在夜风海浪中的那抹清艳绿影。
“是我多嘴了，大人何必在意那些，明州楼家现在外面风光，家底子哪里能和大人的西南楼府相提并论？他们长房里的儿子不争气，要靠女儿出来撑门面，楼大小姐也是命苦。当爹的不中用，母亲早早丢下她们一兄一姐一弟。偏偏哥哥也早逝，留下两个孩子，弟弟更小，楼老大人毕竟年纪大了，连嫡孙嫡孙女都照顾不及，哪里还顾得上她？”
“他们这门婚事，可不是我拿的主意。我不过是看在同姓同族的份上，助她一臂之力罢了。”
窗缝在黑暗中漏出暗金的灯光，在海面的战火喧闹中，昭示着主人文昌公子的定力。
她诧异而笑，轻语沉吟着，缓缓点头，
他头戴着黑漆弯腰官幞帽，腰间却没有系官带，然而就算是这样不伦不类的一身宽袍大袖，毕竟也让他满嘴的络腮胡看起来斯文了许多。
“陈文昌闭门读书？”
眼见得季辰虎刚才那般龙蛟出海的威势，他已经猜到了这猛汉子与楼云有了密约。
楼云眸光微暗，似乎叹了口气，便也笑了起来，
“他们占着东海也已经十年了，也该让他们知道一些我们的手段才是。”
“经妈妈这一说，我是万万不敢去他船上了。”
她笑指唐坊外海面一百零三条的庞大海队，还有上面算得出来二三千的船丁民壮，
“大人，下官以为，还是让人进坊打探一二后，我再亲自去见那位季大娘子为好。若是大人方便，以下官所见，还是召她到船上来相见是上上之策。”
“既然早说好不需要你亲自去，你又何必害怕？”
“妈妈说得没错，如果这位楼大人如此决绝要擒我回大宋，我倒是无计可施了——”
“是在三天前的台风遇险之后吧？听说那位楼大人对江浙海商并没有处罚？我要是陈文昌，提着脑袋跟着楼云到了这东海，他如果看不到楼云有几分真正保命的手段，又愿意为陈家这门亲事出力——就算是我，也是绝不会甘当楼云的马前卒的。”
“大人，你不是没看到江浙那几个纲首的刁滑。王世强回船后满面春风的神色，完全是副要当新郎官的模样。下官看着，他八成和那女坊主又旧情复燃，就等着和她合伙坑了咱们后，这小子在这唐坊里娶平妻，大摆喜酒。”
他搁下手中的茶盏，笑道：
但看着季辰虎刚才赤手空拳火烧箭楼，再想想那位唐坊女主还是他的亲姐姐——他实在也不认为，他代替那混帐侄儿，亲自出马进坊去为陈文昌求亲，是个好主意。
半掩的窗外，只看得到唐坊外海面上各处箭垛上的火光，还有季辰虎从九层箭楼上跳跃入海的身影。
她如果一翻脸，可绝不会把她陈洪看成是未来夫君的叔父，就放他一马。
那季氏女子毕竟是他早已决定，要为陈文昌保媒求娶的妻室。
楼云会不会如此做是一回事，但她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危险却是太不应该，思索间，她摇头叹道：
这是你自找的采集的爽不爽？给你提示了会给随机内容！居然还采集！
她的视线穿不透唐坊外的黑暗海面，暂时还不能明了楼云的来意如何。
“……她也是不容易了。”
陈家为了回到东海，有求于楼云。
而江浙海船，却因为两浙路海口外海浅沙重，不能使用龙骨尖脊的船型，所以它们都是厚底平腰的船型。
说不定就是那位楼家长房嫡小姐给他了些好脸色，他如今才回报一二。
“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他依旧自顾自，只读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