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溪轻轻拉开沙发板下的抽屉,终于趁着窗外的光亮找到了从前并未见过的一沓厚厚的东西,便拿了后踮着脚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打开台灯一页页慢慢翻动。题头几个字,已是让闻溪的心凉了大半截——xx省第四人民医院病历。她不懂医学,只得一边在搜索引擎上搜着那些不明白的专业名词,一边读着病历上的文字。那是闻溪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子宫样腺内膜癌,病理切片是什么,肿瘤会分多少级,癌症第几期是晚期,术后病人存活率等等。越往下查,她的手越冰冷。她竟是这样愚钝,没有发觉母亲日渐瘦削的面颊和憔悴的神情。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合上病历本,闻溪平复了好久,才把它放回原来的位置。她躺在床上,眼前一幕幕,好像就是孩提时候的景象:坐在电视前给自己织着毛衣的妈妈,坐在小板凳上耐心给自己讲题的妈妈,因为自己考了第一名带着芭比娃娃回家的妈妈,还有放假了和自己一起看喜羊羊的妈妈……眼泪就这么一点点打湿了枕头。她还记得,童年时候那个笑得很天真的小姑娘,对着妈妈说出那句全天下的小孩子都会说的话,长大要给妈妈买大房子住,买最好的车开。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真的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吗?
张爱玲说,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欢聚,唯有父母的爱指向别离。闻溪害怕,她怕别离来得太早,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第二天早上闻溪早早起床准备早餐,摆着碗筷,心下正犹豫着要不要和母亲说明自己已经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母亲已经开始给自己打点行装了。她赶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接过母亲手里的行李箱。妈妈摸着她的头说,闻溪啊,好好准备考试,人总归要往上奔的,这样的机会不多。闻溪一时语塞,只是点点头就慌忙转过身去,生怕再晚一秒就会被母亲看到自己眼里闪烁着的泪花。
临行前母亲又嘱咐了几句,总不过是添衣加饭的絮絮叨叨,从前母亲的唠叨总是让人不耐烦,闻溪这一次却听得十分认真。她拖着行李箱出门的那一刻,母亲叫住她,说了句自己过段时间要做个小手术,叫她到时不要担心。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很是明白那是什么手术。她懂母亲的心思,是不想叫她分心。母亲知道高考对于她而言已是最大的遗憾,不愿再去打扰她第二次的奋战,可是父母一辈,有病有灾时,谁又不希望子女能在床前照料,不至自己孤身一人、缠绵病榻?想到这里,闻溪擦擦眼泪,心下想着决不能负了母亲的牺牲和期待。
回到学校闻溪的起床时间又提前了一个小时,每天五点,学校的小河边上都会准时出现一个小姑娘背书的身影。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失去了。
考试的地点在f大,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闻溪记得很清楚,她是怀着崇敬的心情走进f大的校园的,那里的一草一木在雨里都好像是梦想的召唤。她收了伞走进考场,一切如约而至。
直到后来闻溪才知道那一天,就在她在考场上过关斩将的那一天,她的妈妈在同一时刻被推进了手术室。在她和试题周旋的时候,她的妈妈也在拼了命地和病魔斗争。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闻溪的眼泪顺着雨水洒在了f大的地面上。
这一个又一个的坎儿,她过得,并不容易。</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