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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蓉蓉又忍不住问道:&quot;为什么?&quot;
楚留香道:&quot;他知道我已是强弩之末,自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能以气势压倒我,但他若发现自己上了当後,这股气就弱了,我的气势就可以压倒他,那时胜负之数就难以预卜,这种人怎肯打没有把握的仗?是以找算准他宁可一走了之,也不愿回头的。&quot;他微笑着接道:&quot;高手相争,正如两军交锋,气势万不可衰,战国时鲁大将曹剑说得好:&quot;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叁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quot;就因为他明白这道理,所以能以寡击众,战无不胜。&quot;苏蓉蓉媚然一笑,道:&quot;就因为楚香帅你也明白这道理,所以每次都能以弱击强,逢凶化吉。&quot;楚留香笑道:&quot;过奖过奖,但若非你及时赶来,我还是没咒可念的。&quot;苏蓉蓉道:&quot;但你实在也真能沈得住气,看到你方那么轻松愉快的样子,连我几乎都要以为我手上真有暴雨梨花钉了。&quot;楚留香叹了口气,道:&quot;你看我很轻松愉快,其实我心里又何尝不紧张得要命,以我今天的体力精神和他交手,实在连一分把握都没有。&quot;苏蓉蓉凝注着他,目中又露出一丝忧郁之色,道:&quot;你平时和他交手,又能有几分把握?&quot;楚留香默然半晌,微微一笑,道:&quot;我和石观音交手,也没有什么把握,但我还是战胜了她。&quot;这时青衣尼才缓缓自那黄幔复着的尸身上站了起来,楚留香一直都在留意着她,只不过他知道一个女人在真正悲痛时绝不会愿意有人来打扰,是以才一直没有对她说话,好让她安安静静的哭个够。
女人在痛哭时若有人去劝阻,那么她就永远也哭不完了。
青衣尼已止住了哭声,苍白的脸看来已有些浮肿,她转身面对着楚留香,忽然嘿声道:&quot;我想求你一件事。&quot;楚留香道:&quot;请吩咐。&quot;
青衣尼道:&quot;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很奇怪,猜不出&quot;他&quot;究竟是谁?为什么一直躲着不愿见人?&quot;楚留香道:&quot;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也无权干扰。&quot;青衣尼缓缓点了点头,道:&quot;现在我只求你,永远莫要探究这秘密,永远莫要揭开这黄幔,永远莫要让任何人看到他。&quot;楚留香想也不想,立刻道:&quot;在下可以保证,我的朋友中绝没有一个喜欢窥人隐私的人。&quot;青衣尼长长吐出口气,仰视着苍穹,痴痴的出了半晌神,缓缓道:&quot;你是个君子,我可以信托你,我死了之後,希望你立刻将我们两人火化,然後再把我们的骨灰撒入那条流向神水宫的溪水中。&quot;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按着道:&quot;这样,我们活着虽不能重回神水宫,死後总能回去了。&quot;她冷酷、浮肿、充满了痛苦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这笑容看来实在又奇特,又诡秘,又可怕。
楚留香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动容道:&quot;大师你难道想……&quot;青衣尼挥手打断了它的话,黯然道:&quot;我与你素昧平生,初次相见就将这种事交托於你,只因我相信你是位诚实的君子,今生我虽无法报答你了,但我必定在冥冥中保佑你的安康。&quot;这种话在别人说来,也许只是空谈,但自她口中说出来,却自有一种神秘的力量,令人觉得自己彷佛正在和一个幽灵做着交易。
楚留香不再说话。
因为他知道她的决心是谁也无法更改的了。
青衣尼双手合什,躬身一礼,口宣佛号,缓缓转身。
楚留香并没有看到她有任何动作,她的人已倒下。
倒在那黄幔复盖的尸身上。
楚留香长长叹息,躬身行礼。
苏蓉蓉却已热泪盈眶,揉着眼睛道:&quot;看来这位大师也是个多情人。&quot;突听胡铁花长长叹了口气,失声道:&quot;咦:你几时来的?他呢?&quot;他说的&quot;你&quot;自然是苏蓉蓉,&quot;他&quot;就是那黑袍客。
苏蓉蓉愕然道:&quot;你没有瞧见?&quot;
胡铁花茫然道:&quot;我……我……&quot;
他头上又冒出冷汗,嗄声道:&quot;这是怎么回事?我怎地忽然做了梦?&quot;楚留香缓缓道:&quot;就因为你在做梦,所以找一直不敢惊动你,现在你的梦既已醒了,就将梦中的忘了吧!&quot;要知胡铁花方心神被慑,几乎已只是一具空的躯壳,剩下的也就不多了,若被惊动,真气一岔,便难免走火入魔。
他若不将这件事忘记,以後与人动手,便难免失去自信,使武的人若是失去自信,剩下的就不多了。胡铁花又何尝不明白这道理,满头冷汗又不禁涔涔而落。
楚留香凝注着他,过了半晌,才柔声道:&quot;现在你已忘了么?&quot;胡铁花又沈默了很久,忽然仰天一笑,道:&quot;我忘了。&quot;以枯枝和木叶将尸身掩盖,楚留香燃起了火。
所有的秘密,立刻就要随着火光消逝了。
胡铁花望着那始终被黄幔掩盖着的尸身,忍不住喃喃道:&quot;这人究竟是谁呢?是这位青衣尼的师妹?还是她的情人?只因他容貌被毁,所以才躲着不敢见人?&quot;苏蓉蓉想说句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方黄幔被风吹起一角,她彷佛看到了这人的手。
看来那竟不像是只人的手,而像是只野兽的爪子,上面彷佛长着很长的指甲,还带着些黑毛。
难道青衣尼如此眷恋的只不过是只通灵的野兽?
&quot;情&quot;与&quot;孽&quot;之间,有时相隔本就只不过一线而已。
但苏蓉蓉非但不敢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何况,人的手上,有时也会长出黑毛来的。
火,开始燃烧。
这秘密已在火中消逝了,永远消逝了。
苏蓉蓉心里却永远留下个谜。
一点红和曲无容又走了。没有人能留得住他们,因为他们在孤独中生,在孤独中长。
只有孤独的生活,才是他们喜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