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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彤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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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下阴影逐渐扩大,须臾,一尾长虫破水而出,首先露出的是它硕大庞然足有十丈宽的头部,体长何止数百丈,潭水绵绵不断从巨虫头身上滑落,溅落在水面,如同下了一场连绵瓢泼大雨。

“……!!!!”若负声双眸一凝,霎时三魂七魄又齐齐飞出天外,身体软绵绵地倒下来。

千寻剑身刚出鞘一半,若负声猝不及防这么一倒,剑铮一声又退回鞘中,云枝年忙搀住她。

巨虫仰头嘶鸣一声,群鸦振飞,无形气浪漾开一圈涟漪,潭水掀起数丈波澜。碧绿幽森比人头还大的虫眼霍地睁开,潭水破开一条道,它行动飞快地向岸上爬来。

虫身足有数十丈高,通体乌黑发亮,雕刻着波澜般的纹路的圆丘,两排粗壮坚硬的足肢在水下无声滑动。

动作速度奇快,眼见就要从水里爬上来。小渡蜷缩成一团,趴在她的颈侧瑟瑟发抖,若负声勃然变色,推搡着云枝年,几乎魂飞魄散地喊道:“快,快躲开!”心中后悔不迭,如果玄悲邻在这里就好了。

这时,半空中熟悉的三色光芒一闪,若负声望过去,原来曲星河已经与巨虫战在一处。

曲星河虽打小吃着云家饭长大,却被云氏宗主云守义评价为最不肖似云氏门风的弟子,云氏修习音律,以音入道,性情多半温文尔雅从容不争,他却是其中另类,以剑为主以音为辅,遇事冒进冲动,如今见着这巨虫早已按捺不住,提剑就迎头冲上前去。

曲星河脚下一动,瞬间欺近,剑光舞成一轮焰月,砸在巨虫额上,火星四溅,却没留下一丝痕迹,曲星河大喝一声,凌空后翻,落于岸边,后退数步,才以剑柱地,将将立住。

巨虫全身爬上岸,潭水顿时下降一圈。

曲星河左手摁住被被震得发麻的右臂,脚下不停,长剑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星火,在黑夜绯月下闪动出灼灼光芒,近了近了,曲星河剑风一转,直取巨虫碧灯般的双眼。那巨虫也甚是机敏,将眼睛死死闭上,口中白丝频吐,半空之中,曲星河生生扭转身子,险险避过。

若负声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时有漏下几缕白丝往他们的方向袭来,云枝年带着她飞身后退,另一手捏了个决。

“铮——”

千寻出鞘,黑暗中甩开一抹耀目的亮色,剑锋含星,宛如一尾流星追月,冰芒盛绽,刺向巨虫紧闭的双目,两两相击,星火四溅。

若负声扒着云枝年袖子遥遥望去,见到这般僵持的一幕。

眼看曲星河在狂喷的白丝中险象环生,云枝年浑身一震,如画眉目之间忽多了一丝绝决,另一手决势一再变幻。

千寻剑身雪白灵透镂空之处绽开无数冰璃,如同降覆上无数霜花,宛若漫天冰星,星光璨灿,光芒一时大盛,照得一片潭水宛如白昼,连剑面上倒映的绯月都看不分明了。

僵持被打破,千寻剑锋一寸一寸没入巨虫眼中。

“嘶——”

一声刺耳的穿空吼叫,被刺瞎双眼的妖虫前肢高高抬起,口器中不断喷射出碧绿色的毒汁,毒汁飞溅,云枝年揽着若负声躲避飞快,却还是落在一片衣角,极快地溶出一个黑乎乎的洞,白烟还带着一股酸臭的气味。

“啪哒——”

眼皮上一湿,若负声一怔,抬手一摸,一手滑黏,是血。她倏然抬首望去,云枝年嘴角淌着一线血痕。

“融月道君!”若负声浑身一振,一时恐惧压过了恐虫,声音不颤了,腿肚不抖了,攥住云枝年一只衣袖,叠声问:“你怎么了?说话呀!”

云枝年努力压下胸腹间翻涌的血腥,轻喘道:“无碍,只是方才霜降反噬,不打紧。”

霜降是登瀛云氏的秘法之一,云氏以音律见长,剑法秘技并不十分丰富,这霜降就是其中之一。它为云氏这一代宗主云守义所创,融于他毕生对音对剑的感悟。当时在十方雪海听说这段往事,若负声也有些不可思异,打小她厮混在登瀛,印象中云守义人如其名一般,是位性情平淡庸和,对弟子不乏期待和严厉的老先生,可据说他年轻时乐于除邪降妖,曾在外游历多年,这霜降就是他在一次几乎绝境时的顿悟。音修秘籍中心是说音有音阶音轨,音阶高低辅以音轨多变可以形成所谓音杀。而云守义就是把它套用进了剑术,音剑合二为一,杀伤力爆发力最强。只可惜灵力消耗也极是巨大,甚至远远超过了音修高阶奥义千莲玉,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有人动用。甚至有修为不足的,强行催动后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云枝年平复了数息,翻手一托,玉莲乍现,指尖藏锋,锋机尽出,满天玉瓣扬扬散散,覆在虫身上,一时花白,丝白,天地一片茫茫霜玉色。

但这绝景昙花一现就消失了,千莲玉耗灵气甚多,接连两次,云枝年内丹耗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跌倒下来,若负声连忙扶他,但自己本就腿软,很快就托不住云枝年,两人一同摔在地上。

曲星河心中担忧,频频回过头,恨情三色华光将剑身缠绕得密不透风,剑光舞出三圈色泽深浅不一相连的月轮,灵气绽开,从剑柄到剑光都在微微颤抖。

失去控制,千寻在若负声面前飞了一圈,飞还鞘中。云枝年双目微合,薄唇苍白紧抿在一起,肃穆沉凝,在静心调息。

霜降看似清韶风雅,实乃剑招中集杀意大成的一式,寻常邪祟往往触之即亡,但只刺瞎了巨虫一只眼,足见这它壳甲之厚。

若负声心中暗暗焦急,却也没有什么办法,想她纵横一世,人见怕,鬼见愁,唯独拿虫没什么撤,一见到虫,别说招蝶御敌,就连如今勉强保持理智都是超常发挥了。

曲星河虽然动作很快,一面躲避满天狂喷的毒汁和白丝,一面频砍巨虫另一只眼,但几回都是险险避过。

若负声在一旁越看越急,不愧是在外兴风作浪搅动风云的巨虫,曲星河显然在撑不了多久,虽然还在强撑。却已经露了些颓势。一味缩在人后并非她的习惯,玄悲邻留下给她防身的华潋她此刻是挥不动了,不过好在千寻轻巧灵便,她颤颤巍巍拾起剑,腿肚抖抖豁豁站起身,动作艰难地往前挪去。

曲星河砍得起劲,忽闻一个熟悉的声音喝道:“让开!”

她倏地回过头。

若不看若负声以剑柱地,腿脚发软的模样,曲星河觉得刚才她听到的那声大喝还是毅然决然很有气势的……

“不用你,别碍事。”曲星河转过脸,还待提剑再砍,忽感背后凉风袭来,他连忙脚步一拐,身子一闪,只看见一片红色衣角,若负声与他擦肩而过。

若负声带上千寻不是为了砍虫,而是为了支撑自己不倒下去,她想得很清楚,凭他们是杀不死巨虫的,尽量拖到玄悲邻赶来,两个人也许能分摊一些巨虫的注意力。

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就是如此。

好在玄悲邻赶来及时,到的时候,若负声正被掀飞,后背重重摔砸在一棵树上,小渡飞快地向她跑过来,她本已一口老血漫上喉咙口,看到玄悲邻神色冷厉,沉之又沉的脸,又默默咽了回去,旋即呼喊道:“玄迟!救我!”

几乎没见怎么动作的,玄悲邻已然把若负声抢在怀中,手扣着她的手腕,想也不想磅礴的灵气源源不绝输了过去。若负声略缓了一口气,道:“还好你来得快,不然我们就来世再……”

话还未说完,她忽然看见巨虫调头往她这冲来,隔得不近也能闻见那冲天的呛人尸臭味,原本强撑的理智和勇气早不知跑到哪个角落瑟瑟发抖了,抓着玄悲邻的胳膊,如同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语无伦次地道:“玄玄玄玄玄玄迟,快,快!把它赶走,快!”

玄悲邻道:“……只是一条虫,你怕什么?”

若负声缩成一团,扯着嗓子道:“我恐虫!”

她恐虫这毛病追本溯源与容钰脱不了干系,被容祁刚领到桃叶渡时,有回躺在树下睡觉,忽然鼻尖一痒,似乎还在挪动,她眼一睁,与只毛虫眼对眼,她撇过头,毛绒绒的身子还在她鼻上一蠕一拱,她慌忙把那毛虫挥开,直往旁边退,结果手刚撑在地上,掌下发出“啪叽”一声软软的爆裂之声,指尖下也是刺刺滑滑一片,她顿时一僵,巍巍低头一看,她四周爬满了大大小小的毛虫,有几只还在往她指尖上爬。

她慌慌张张甩开那几只毛虫,火急火燎站起来,却没想她一站起身,身上如下小雨一般,又掉下不少毛虫,她也顾不上影响了,抛开衣摆一看,她内衫里还有几只毛虫在蠕动。

“哈哈哈——”容钰不知从哪钻出来,指着她哈哈大笑。

她那时满脑子都是那一拱一拱,浑身毛刺刺的虫子,只觉得从头到脚都痒得很,几欲作呕,重要的是晕得很。

容钰见她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终于觉得不妙了,连忙帮她把毛虫拍下来。

然后她其实印象并不深刻,只知道她皮肤上爬满红红点点的小疹,烧了一晚,醒来容乔容钥都守在边上,她坐起身,锦被从身上滑下来,双臂上斑斑点点顿时撞入眼帘,这冲击不亚于发现自己一身都是毛虫的时候,她记得当时顿时哭了出来:“丑死了!丑哭了!”

容钥安慰她:“别哭别哭,大夫过几天就好了。”

容乔柔声道:“那臭小子现在不敢见你呢,一会我叫她来给你陪罪,先前你叔已经罚过她了。”

“我要镜子。”见容钥当真去拿了,她又蒙在被子里,闷闷道:“算了,丑死了,不看了。”

容钥安慰道:“不丑,一点不丑。”

她躺在床上,一回想那些虫子,就浑身不自在:“虫子会不会已经从耳朵里爬进去了?”

容乔安慰她:“不会的,倒是你,快些出来,可别闷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