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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与无尽藏海的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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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荒芜海上,有孤舟与一人。

于微尘躺在浮槎上,茫然望着无边星河,就此把命运交给身后所倚之孤舟,孤舟所枕之荒芜大海和海内那陌生的世界。

算起来,从海城毁灭的浩劫里死里逃生到现在,她已经在海上漂流了五天。

于微尘费力地拱起身体来,看一眼浮槎边角上支起的灯笼。那鱼皮灯笼里已燃烧了五个昼夜的迷榖香灯芯还在亮着,淡若孤星微芒,是她唯一触手可及的星辰。

身上的伤口已快要愈合完全,但疼痛并未随之减退,这是穿种鱼鳞甲的代价。

兵刃之伤连同修罗战场的梦魇,在这些天里始终纠缠着她,每一次梦魇,都是以无尽藏海之城坍塌陷下海底和千万生灵的绝望哭嚎为终,然后于微尘便惊醒过来,一个人坐在浮槎上,面对无边的寂静和荒芜,再也不敢睡去。

迷榖香快要燃烧殆尽,这一夜即将走到尽头,浮槎总算是要靠岸了吧。

在这之前,于微尘也总想象海内世界的景象:幻异妖域、巍峨神域,尤其是那人世间,无不令她心向往之。何况,她本也来自那里。

尽管十九年来一直生活在无尽藏海——这名为神域辖地的海城,常年浸泡在海妖犯境的屠戮与威胁的血海里,神域从来撂挑子不管。

于微尘和同伴一起抵御海妖多年,刀尖舔血的日子过得久了,便也偶尔想想安宁静好的岁月,比如那一直活在无尽藏海里那条大鱼口中的海内世界。

她在半梦半醒之间煎熬着,在快要睡去的时候,原本顺着海流稳稳漂流的浮槎,忽然狠狠地荡了一下,好像有东西在海里牵扯。

于微尘很快警觉地坐了起来,发现迷榖香的星火已然熄灭,怀里的星霜刀被她握在手里,铮然发出一声清鸣。

海里的东西把浮槎扯得更加厉害,似乎不将其掀翻不罢手了。于微尘没有立刻站起来,她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海上亡灵,它们皆为浮槎而来。

在这快要靠岸的海洋尽头,亡灵开始争渡浮槎,返回彼岸的归宿。

浮槎边缘已经攀上来许多干枯腐烂的手,浸泡得稀烂的皮肉惨惨粘附在骨上,海风席卷着阵阵腥冷的气味而来。

于微尘像被放在筛子上一样被筛得颠来倒去,忙安抚说道:“各位各位,不要心急,等浮槎送我上岸,少不了各位的份。”

亡灵哪里听得进去,若这一叶浮槎被其它人抢了先占满,下一次不知要等待多久。

于微尘用刀稳着浮槎小心地站了起来,尽力维持这小破舟的平衡,但以“这头掀高压那头、那头拉低踩这头”的办法去对付现在的情况,显然迟早翻船。她已经用刀挑开了好几只攀附上来的烂手,然而也只能争得浮槎漂流短短一段距离的时间,反而使得亡灵愈加躁动起来。

现在天色还未大亮,于微尘完全看不清楚海岸的方向,但也只得舍舟跳海。于是她抡起刀来,砍了几个浮上水面来把浮槎扯得最厉害的亡灵,寻着亡灵让开的缝隙,便纵身入海。她先浅潜在海上,感知得海流的流向以后,就迅速朝着海岸的方向游了过去。

原来海岸早已近在咫尺,没游太久,于微尘便触到了浅滩。落地新陆给人以无比的踏实和安慰。

她拎着刀,水鬼似的上了岸。

于微尘把衣服脱下来拧干,稍事整理,在天色将阑未阑时分,忽然听见了一些人声。她在原地待着不动,仔细去听声音传来的方向,似乎就是在这片沙滩的北面,而且越来越清晰。很快,她就看到了几个人往她所在的这片滩走了过来。

于微尘把衣服穿上,理顺头发,去看那些人,见他们抱着渔网把着鱼叉,应当是生活这一片的渔民,赶早出海打鱼的。她走上前去,渔民们也马上注意注意到了她,但显然被她吓了一跳,忙顿住了脚步,打量着眼前陌生的海外来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