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王世强扭不过她好奇追问,为了讨她的欢心,他着风险从临安城经由明州港偷运出来二支,送到唐坊里。
谢家两座九层箭楼,被楼云船上射出的火弹射中,它们如同两支耸天火柱,在海面上疯狂燃烧着。
他们才是一拍即合。
唐坊季青辰和四明王世强,正是他黄七郎在区区十年间由一船丁成为海商纲首的可靠依仗,不是他的手足却胜似手足。
她听到这里,只能暗叹运道不好,撞上这位楼大人。
远从武夷山而来的福建茶树,种在田庄里虽然并不是上品,却因为它们能耐清苦,随遇而安的品性,生长起来。
“大妹子,不好了!我就听说过——”
她心中一沉,知道唐坊火器只怕在楼云面前无所遁形,黄七郎跺脚说着。
“这样的铸铜技术本来是大宋独有,连金国也没有的。我们好不容易学会了才能造出铜质枪筒。我又急着新开铜镜生意多做一些买卖,没听妈妈的话把这本技术藏而不露。楼云本来是武官出身,万一他对铸造技术和火药配方有所了解,他——”
“大人说得是,正是说风水轮流转,我们八珍斋少赚了十年的钱,也该让他们吐出来了。”
黄七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再变,举着望远镜看向了港口。而此时的季青辰脸色已经有些泛了白。
如此,福建海船才会不远万里,来到了这东海之上,布阵于唐坊之外。
这些年,三万坊民费尽心思开垦山林,却总是劳而无功。
“听说,楼云当时在殿上,说起当初他保护上官潜入山东封赏义军时,那时的封赏使者在路上伤重而死,就是在乱战中被金国火器所伤——
“这位楼大人,听说他在泉州杀海贼杀得毫不手软。他不会因为查到这火器出自唐坊,所以才半点余地也不给你留?就是因为这件事,他才非要让三郎取而代之?”
“怎么回事?”
“唐坊火器的事情虽然是卖给你们黄氏货栈,但黄七哥你都没有经手。这些货是透过你当初走私的老兄弟才转到王纲首手上的。楼云就算是怀疑,也绝不至于能查到火器是唐坊所出。只不过,王纲首去年把十杆铜质火鸦枪、火药方和铸造方法经由韩参政送到了大宋军械司。这位楼大人一定是知道的——”
“是铜质火鸦枪的声音,难怪能在海上运来,不用担心受潮。”
不知她是否在思索,那火药本来是巫祝们代代相传,偶尔用来炼巫药的配料,时光冉冉千年后,在大宋却用来战场厮杀……。
然而她微驼着腰,凝视着漆黑海面上的赤炎火光。
“黄七哥,我既然答应过,当然就没有卖给别人。但王纲首这两年从黄氏货栈拿走的一百二十支铜质火鸦枪。他为了筹钱,未必就没有转卖出几支到三大榷场里去吧?我听说连泉州的海贼船上,都已经买了三两支了——”
“大妹子!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现在用这火器,不过就是告诉你,他心里明镜似的事事清楚,让你老实点为好?他要是以国使之名,召你去船上问话,你要怎么办?你不去,三郎可就去了!”
“让这位楼大人起了疑心,是因为我失虑了。我没有听季妈妈的话,唐坊也许不应该大量仿造八珍斋的铜镜——”
十个呼吸后,港口海面上传来了一声震天的响动,惊天动地。
“大人,不知是什么准备……”
他们紧崩的情绪微微放松了片刻。
——楼云果然是早有准备。
茶雾迷眼,她便嗅出里面的茶叶不是她常吃的泉州泊来的武夷茶,而是这两年山中田庄里种着的三四株茶树。
季妈妈沉默着还没有出声,黄七郎反倒是又叫了起来。
“大妹子,泉州海贼哪里有本事买到这些火枪?
说罢,她看向了季妈妈,迎上这老妇转过来的幽深老眼,她无奈在她手捧的托盘中放下了茶盏,苦笑叹道:
除了黄七郎和季青辰,楼台上只留下了季妈妈。
李先生职责在身,也不用她吩咐,连忙告了退,下去安抚坊民们,加强戒备。
恰在此时,共同出资建立八珍斋的福建八大纲首,对唐坊的山寨货也已经忍无可忍了。
她沉默一瞬后,断然摇头否认,
她自然不需要向黄七郎的解释唐坊需要火器的真正原因,她也不曾向王世强说明过。
在黄七郎的疑惑中,她解释着,
黄七郎放茶回到了季妈妈的托盘上,不由得喃喃自语。
亏她还以为,用唐坊十二条河道为饵,他们应该还会再忍半年,让她有财力,有时间造出足够多的海船,交给三郎……
靖康之变后一百年,退守江南的大宋和攻占了汴梁的金国都各自发展火器,几乎是不相上下。而唐坊得不仅到了走私过来的大宋火器,又迁入了三百户以上金国北方汉人匠户。
“大妹子,铜质火鸦枪不是你们内库里去年才仿制出来的?大宋军械司里只有竹质的火鸦枪,你怎么就把这些东西卖到泉州去了?你不是答应王贤弟这些东西你只供应给他,只供应咱们黄氏货栈?”
她微笑伸手,在托盘里端了茶,轻轻揭盖。
如此一来,内库工坊的火器当然是推陈出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