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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十一郎!
请客的人居然是萧十一郎。
大宗的主人约了连城壁在这里相见,他居然也在这里请客。
这是巧合?还是他故意安排的?
他明明知道江湖豪杰们,十个人中至少有九个是他的对头,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大开盛宴,把他的时头们全都请来?
风四娘已怔住。
史秋山却再也不睬她了,轻摇着折扇,一下子就跳了过去。
霍无病和王猛也跳了过去。
船头上的人立刻有一半迎了上来,史秋山的交友本来就很广泛。
萧十一郎,他的人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出来迎客?
凤四娘现在就已开始后悔了,她实在应该跟着上去看看的。
沈壁君已从后悄走过米,悄悄地问道:&quot;你认得那个姓史的?&quot;风四娘道:&quot;嗯。&quot;
沈壁君道:&quot;他是不是也认出了你?&quot;
风四娘道:&quot;好像是的。&quot;
沈壁君迟疑着,又问道:&quot;你想他会下会是故意在开你的阮笑?&quot;风四娘板着脸道:&quot;他还不敢。&quot;
沈壁君道:&quot;那么,在上面请客的人,难道真的是萧……&quot;风四娘眼珠子转了转,道:&quot;你在这里替我把风,我从后面爬到船篷上去看看。&quot;水月搂不但远比这条船大,也比这条船高。
风四娘伏在船篷上,还是看不见楼船上的动静,可是楼下的船舱,和甲板上的人,她总算是看清楚了。
三十个人里面,她至少认得十四五个。
一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者,正在和霍无病陪着笑寒喧。
风四娘认得他,正是南派形意门的学门人,&quot;苍猿&quot;侯一元。
这个人虽不能算是顶尖高子,在江湖中的辈份却很高。
可是看他现在的表情,对霍无病反而显得很尊敬。
霍无病的来历,风四娘却没有想起来。
&quot;霍先生的大名,老朽早已久仰得很。&quot;候一元正在陪着笑道:&quot;只可惜老朽无缘,十余年来,竟始终未能见到霍先生一面。&quot;霍无病冷冷道:&quot;这十五年来,江沏中能见到我的人本就不多,&quot;侯一元道:&quot;难道霍先生的踪迹,早已有十五年未人江湖?&quot;霍无病点点头,道:&quot;因为我被独臂鹰王一掌,打得在床上躺了十五年。&quot;风四娘几乎跳了起来。
她终于想起这个人的来历了。
昔年&quot;先天无极派&quot;的掌门人,中州大侠赵无极有个叫霍无刚的师弟,据说武功也很高,可是刚出道没多久,就忽然下落不明。
这霍无病,想必就是霍无刚。
赵无极是在争夺&quot;割鹿刀&quot;的一役中,死在萧十一郎手里的。
因为这位&quot;大侠&quot;只不过是个徒有侠名的伪君子而已。
霍无病忽然出现,是不是想为他师兄复仇来的?
独臂鹰王虽也是护送割鹿刀入关的四大高手之一,其实却只不过是被赵无极利用的工具,死得也很凄惨。
这其中的曲折,霍无病是不是知道,——能真正明了江湖中恩怨的人,世上只怕还没有儿个。
就连侯一元这样的老江湖,都在无意中踩了霍无病的痛脚。
风四娘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也可以想像到现在他的脸一定很红。
他当然没法子再跟霍无病聊下去,正想找个机会溜之大吉。
谁知王猛却拉住了他,道:&quot;船舱里有酒有肉,大伙儿为什么不进去吃喝,反而站在这里喝风。&quot;——这正是风四娘也想问的话。
侯一元却没有立刻回答这句话,对王猛,他显然没有对霍无病那么客气。
他毕竟也是一派宗住的身份,总不能随便被个人拉住,就乖乖地有问必答。
王猛虽猛,却不笨,居然也看出了他的冷淡,忽然瞪起了眼,道:&quot;你只认得霍大哥,难道就不认得我?&quot;侯一元翻了翻白眼,冷冷道:&quot;你是谁?&quot;
王猛道:&quot;我姓王,叫王猛,我也知道这名字你一定没听说过,因为我本来是个和尚。&quot;侯一元道:&quot;哦?&quot;
王猛道:&quot;我是被少林寺赶出来的。&quot;
侯一元冷笑。
王猛忽然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quot;我就是少林寺里面,那个几乎把罗汉堂拆了的莽和尚,也就是那个被他们打了一百八十棍,还没有打死的铁和尚。&quot;侯一元的脸色变了。
看来他又踩错了一脚,虽然没有踩到别人,却踢到一块石头,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无论谁一脚踢在这块石头上,就算脚还没有破,也得疼上半天。
一身横练,连少林家法部没有打断他半根骨人的铁和尚。
他当然是听见过的,风四娘也听见过。
——这个蛮牛般的莽和尚,突然闯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对付萧十一郎?
这次俟一元不等王猛再问,已叹息着道:&quot;那船舱里并不是人人都能进去的。&quot;王猛道:&quot;难道你们不是萧十一郎请来的客人?&quot;侯一元迟疑着,苦笑道:&quot;客人也有很多种,因为每个人的来意都不同。&quot;王猛道,&quot;既然你们都是他的客人,为什么不能进去?&quot;候一元迟疑着,苦笑道:&quot;客人也有很多种,因为每个人的来意都不同。&quot;王埂道:&quot;你是来干什么的?&quot;
侯一元道:&quot;我是来作客的。&quot;
王猛道,&quot;作客的反而不能进去,要什么人才能进去?&quot;侯一元道:&quot;来杀他的人。&quot;
王猛怔了怔,道:&quot;只有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quot;侯一元道:&quot;不错。&quot;
王猛道:&quot;这是谁说的?&quot;
侯一元道:&quot;他自己说的。&quot;
王猛突然大笑,道:&quot;好!好一个萧十一郎,果然是个好小子……&quot;他大笑着转过身,迈开大步,就往船舱里闯。
史秋山猛一把拉住了他。
王猛皱眉道,&quot;我们不是来杀他的?&quot;
史秋山道:&quot;至少现在还不到时候。&quot;
王猛道:&quot;所以我现在不能进去喝酒?&quot;
史秋山道:&quot;外面有这么多朋友,你一个人进去有什么意思?&quot;王猛虽然满脸不情愿的样子,却并没有再往里面闯。
史秋山说的话,他居然很服气。
只不过他嘴里还在嘀咕:&quot;来来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好,好小子……你若不是真的有种,就一定是混蛋加八级。&quot;萧十一郎,你究竟是个好小子,还是个混蛋呢?
风四娘也在问自己。
这句话她也不知道问过自己多少次了,每次她在问的时候,心里总是又甜又苦。
船楼下忽然传出一阵咳嗽声,原来船舱里并不是没有人。
一个人正坐在里面喝酒,也许是因为喝得太快,所以在咳嗽。
——只有来杀他的人,才能进去喝酒。
这个人无疑是来杀他的。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而且居然敢承认。
风四娘当然想看看这个人。
她看不见。
这人背对着窗户,始终没有回头。
凤四娘只看见他身上穿着的,是件已洗得发白的蓝布衣服,上面好像还有个补钉。
可是他的神情却很悠闲,正剥了个螃蟹的钳子,蘸着醋下酒。
他究竟是谁?
无论谁穿着这样一身破衣服,等着要杀萧十一郎,居然还能有这种闲情逸致,这个人却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
船头上找不到萧十一郎,船舱里也看不到萧十一郎。
他的人呢?
风四娘从篷上溜下来,就看见了沈壁君一双充满了焦虑的眼睛。
&quot;你有没有看见他?&quot;
风四媳摇摇头,道:&quot;可是我知道他一定在那条船上。&quot;沈壁君道:&quot;为什么?&quot;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quot;因为那种事只有他做得出。&quot;沈壁君又问:&quot;什么事?&quot;
风四娘苦笑逍:&quot;他请了三四十个人来,却只让来杀他的人进去喝酒。&quot;沈壁君道:&quot;他为什么要这么样做?&quot;
风四娘道:&quot;谁知道他为什么,这个人做的事,别人就算打破头,也猜不透。&quot;其实她并不是真的不知道。
萧十一郎这样做,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来的人没有一个不想杀他。
他想看看有几个人敢承认。
萧十一郎做的事,只有风四娘了解,这世上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可是她不愿说出来。
尤其是在沈壁君面前,她更不能说出来。
她希望沈壁君能比她更了解萧十一郎。
船搂上又有丝竹声传下来,沈壁君抬起头痴痴地看着那发亮的窗子,眼神又变得很奇怪。
风四娘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不是在楼上?
——是不是有很多人在陪着他?
——是谁在陪着他?
爱情为什么总是会使人变得猜疑妒忌?
风四娘在心里叹了口气,忽然道:&quot;我想到那条船上去看沈壁君道:&quot;可是……史秋山岂非已经认出了你?&quot;风四娘道:&quot;他既然已认出了我,我又何必再避着他。,沈壁君没有再说话。风四娘的做法,她总是不大同意的,却又偏偏没法子反驳。她们本是两个绝不相同的女人。她们的性格不同,对同一件事,往往会有两种绝不相同的看法。在风四娘的生命里,从来也没有&quot;逃避&quot;这两个字,可是沈壁君……
沈壁君忽然道:&quot;我也去。&quot;
风四娘道:&quot;你?&quot;
沈壁君道:&quot;你既然能去,我也能去。&quot;
风四娘吃惊地看着她,眼睛里却又带着欣慰的笑意。
沈壁君的确变了。
她好像已多了样以前她最缺少的东西——勇气。
这莫非正是每个人都需要的?
&quot;我们去。&quot;风四娘拉起了她的手:&quot;我能去的地方,你当然也能去。&quot;凤四娘跳上了船头。
沈壁君也并没有落后。
她的轻功居然很不错,家传的暗器手法更高妙,可是她跟别人交手,很少有不败的时候。
这不是也因为她以前太缺少勇气?
一个人若是缺少了勇气,就好像莱里没有盐一样,无论他是什么莱,都不能摆上桌子。
两个船娘打扮的女人,忽然以很好的轻动身法跳到船上,大家当然都难免要吃一惊。
风四娘根本不理他们。
她最大的本事,就是常常能将别人都当做死人。
她只向史秋山招了招手。
史秋山立刻摇着折扇走过来,他一走过来,别人的眼睛就转过去了。
史秋山认得的女人,还是少惹他好。
他这人本来就已够要命的了,何况他身旁还有个打不死的铁和尚。
史秋山道:&quot;你果然来了。&quot;
风四娘道:&quot;嗯。&quot;
史秋山笑了笑,道:&quot;我就知道你会来的。&quot;
风四娘道,&quot;哦?&quot;
史秋山道:&quot;无论准想要用易容来瞒过老朋友部不容易。&quot;风四娘道:&quot;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老朋友。&quot;
史秋山笑得更愉快。
风四娘道:&quot;所以你早就认出了我?&quot;
史秋山点点头,忽然又道:&quot;可是我也有件事想不通。&quot;风四娘道:&quot;你说。&quot;
史秋山声音很低,道:&quot;萧十一郎在这里,你怎么会不知道?&quot;风四娘沉下脸,冷冷道:&quot;萧十一郎在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又不是他的娘。&quot;史秋山又笑了。
风四娘道:&quot;你是干什么来的,我也管不着。&quot;史秋山笑道:&quot;你也不是我的娘。&quot;
风四娘道:&quot;我只不过要你替我做件事。&quot;
臾秋山道:&quot;请吩咐,&quot;风四娘道:&quot;我要你陪着我,我走到哪里,你就跟到哪里。&quot;史秋山看着她,好像觉得很意外,又好像觉得很愉快。
风四娘瞪了他一眼,悄俏道:&quot;我只不过要你替我掩护一下而已,你少动歪脑筋。&quot;史秋山眼珠转了转,叹了口气道:&quot;我就知道你找我不会有什么好事的。&quot;他一双钉子般的小眼睛,忽然又盯住了风四娘身后的沈壁君:&quot;她是谁?&quot;&quot;你管不着。&quot;风四娘道:&quot;我只问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quot;史秋山道:&quot;我不肯行不行?&quot;
风四娘道:&quot;不行。&quot;
史秋山苦笑道:&quot;既然不行,你又何必问我。&quot;风四娘也笑了,展颜笑道:&quot;那么你就先陪我到那边去看看。&quot;史秋山道:&quot;看什么?&quot;
风四娘道:&quot;看看坐在里面喝酒的那个人是谁?&quot;史秋山道:&quot;你看不出的。&quot;
风四娘道:&quot;为什么?&quot;
史秋山道:&quot;出为他脸上还盖着个盖孔&quot;脸上盖着盖子,当然就是面具。
只不过他的面具实在不像是个面具,就像是个盖子。
因为这面具竟是平的,既没有脸的轮廓,也没有眼鼻五官,只有两个洞。
洞里有一双发亮的眼睛。
他的神情本来很悠闲潇洒,可是戴上个这样的面具,就变得说不出的诡秘。
风四娘道:&quot;你也看不出他是谁?&quot;
史秋山摇摇头,苦笑道:&quot;他用的这法子,实在比易容术有效得多,就算他的老婆来了,一定也认不出他的。&quot;风四娘皱眉道:&quot;他既然有胆子敢来杀萧十一郎,为什么不敢见人?&quot;史秋山道:&quot;这句话你应该问他的,问出来再告诉我。&quot;风四娘道:&quot;萧十一郎呢?&quot;
史秋山道:&quot;这句话你就该去问萧十一郎了,我也……&quot;他的声音忽然停顿,眼睛里忽然盯住了船舱里的楼梯。
一个人正在从楼上凛凛然走下来。
一个豹子般精悍,骏马般神气,蜂鸟般灵活,却又像狼一般孤独的人。
他身上穿着件很宽大的黑丝软袍,用一根丝带系住,上面斜插着一柄刀。
割鹿刀!
萧十一郎终于出现了。
纵然是在人群里,他看来还是那么孤独寂寞,甚至还显得很疲倦。
可是他一双眼睛却像是天目山头的两潭寒水一样又黑、又深、又冷、又亮。
没有人能找得出适当的话,来形容他这双眼睛。
没有看过他这双眼睛的人,甚至述想都无法想像。
只要一看到这双眼睛,风四娘心里就会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是酣?是酸?是苦?
别人既不能了解,她自己也分辨不出。
沈壁君呢?
看见了萧十一郎,沈壁君心里又是什么滋味?
她们痴痴地站着,既没有呼唤,也没有冲进去。
因为她们两个谁也不愿先叫出来,谁也不愿首先表现得太激动。
因为他们是女人,是已跌人爱情中的女人。